钢水溅在手套上烧出的窟窿,像黑夜里的星星。后半夜雪下大了,通风管传来呜咽般的风声。
陈建国摸到外套内袋里硬邦邦的塑料药瓶,
医生的话和三十年前车间主任的叹息重叠在一起:"老陈,该歇着了。
"但歇着的人怎么给孙女凑学费?怎么给锅炉房添床旧棉被?天蒙蒙亮时,
他发现女孩在往课本上抄写供暖管道的数据。"这些废铁能改造成热水循环系统。
"女孩的眼睛亮得像他年轻时炼的钢水,"物理老师说热能不会消失,只会转移。
"陈建国笑了,露出被烟熏黄的牙。他摸出珍藏的镀锌钢管,那是从拆迁工地捡的,
原本打算当传家宝留给孙女。钢管在晨光中泛起涟漪,
恍惚间他看见三十岁的自己抡着大锤拆解废弃机床,四十岁的自己扛着水泥袋爬上七层楼,
五十岁的自己佝偻着腰分拣垃圾堆里的矿泉水瓶。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铁皮屋顶的裂缝,
陈建国在账本上划掉"降压药",添上"二手物理教材"。锅炉房深处,
瘸腿少年正跟着女孩背诵热力学定律,陈旧的钢铁在他们手中渐渐有了温度。
陈建国的瞳孔里开始飘落铁灰色的雪。他躺在用广告布垫着的破沙发里,
听见通风管传来遥远的汽笛声。那是1994年钢厂早班的信号,
滚烫的钢水正在模槽里流动成材。恍惚间他抬起右手,
掌心的烫伤却在月光下开出一朵白梅花。"陈叔!"穿校服的女孩冲进来,
怀里抱着缠满胶带的铜管。瘸腿少年拖着捡来的汽车散热器,
金属刮擦地面的声响惊醒了角落里的流浪者。陈建国想提醒他们小心锈边割手,
却只吐出几片带着铁腥味的雪花。锅炉房的墙壁活过来了。
那些被他镶嵌在墙面的齿轮与轴承开始转动,1998年下岗工人拆解机床的撞击声,
2005年农民工浇筑地基的号子声,2018年垃圾分类车的轰鸣声,
在生锈的金属管道里汇聚成河。陈建国看见三十七岁的自己蹲在煤场称重,
汗珠坠落在磅秤上绽开冰花。"热交换器成了!"女孩的欢呼声从很远的地...